静沉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德云人物小传之陶云圣篇(1)

浊世白衣佳公子

1
因为虚长他些年月,再加上幼年神童的深刻烙印,我总是将阿陶当孩子看,叫他阿陶宝宝,小崽儿,甚至开玩笑的叫崽老板。

直至丁酉年封箱,一个白衣少年以不容置疑的态度撕裂开我的视线,强势地宣告了他的成长。

咱们的戏曲神童,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陶老板了。

2
我没有朋友,唯一的朋友就这么个小玩意儿。——郭德纲

在他之前,我不认为世界上有天才。——于谦

3
陶阳云圣,原名陶阳,相声艺名陶云圣,德云社唯一一个本名比艺名更火的弟子。

1997年农历8月25日生,阿陶是江西人,郭老师常说“江西一省的风水都在这孩子身上了。”

小时候的阿陶算是留守儿童。父母从1994年开始就在大连打工,从16个月大起,阿陶被留了在江西农村和姥爷姥姥生活。

大约三四岁的时候,姥爷举着他一块儿去赶集听戏,当时听的也不是京戏,只是普通的地方花鼓戏采茶戏。

这就是阿陶对戏曲的第一印象,太小了,也谈不上喜欢,只是回想起舞台上演员穿的花花绿绿,各式各样新奇的衣冠行头,觉得有趣。喜欢想要,小阿陶就要求姥爷给他做一套自己的戏服。

阿陶的姥爷心灵手巧会做东西,也就一一满足他的小愿望,用简单的材料旧衣服什么的给他做,看陶阳穿上后哼唱的两声很像样,又特地给他买盘买碟,一块儿听一块儿看。

4
陶阳还有个小姐姐陶俊,两人长得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相似度高到在街上碰见会以为是女装阿陶的程度。

到小崽儿五岁半的时候,在大连上班的父母想把姐俩一起接去团聚,顺便让两个孩子在大连上小学。

陶阳向父母提条件,说去可以,但你们得给我做两件戏服。爸妈答应后,阿陶就欢欢喜喜地去了大连,谁知去了以后发现根本没有衣服,孩子第一次尝到了上当受骗的滋味,大闹一场死活不肯在大连待。

父母看陶阳很坚持,商量着衣服也没几个钱,干脆就用旧棉被给陶阳做了两身。为了戏服,阿陶就这样留在了大连。

知道陶阳喜欢唱戏,爸妈为了哄他,经常买戏曲光盘给他看,这时候光盘的内容已经是京剧了,虽然和以前听的不一样,阿陶在家也照光盘里的剧目学唱着玩。

当时从农村来的陶阳父亲在大连给人修理钟表,母亲做家政,一家四口就住在一个月租300没有暖气的大开间里。

冬天零下二十多摄氏度时,他们穿着毛衣、袜子、鞋,戴着口罩睡觉,生怕到夜里,人就没了热气儿。

在出租房附近两百多米有一个机车综合市场,超市入口处的修表刻印配钥匙的摊位就是陶爸爸工作的地方。

阿陶在上学前每天跟着爸爸上班,活动范围被限制在爸爸的眼皮底下三米之内。

在这方寸之地内,小陶阳画出了一片戏台,在这里唱那些在DVD里学来的戏。

穿上简单的小戏服,戴上用苍蝇拍做的帽子,小阿陶最爱唱上海关栋天的《空城计》,喜欢大连京剧团团长杨赤的大花脸。

前来买菜的老头儿老太太们都成了小陶阳的大龄粉丝,只要他开口,便有一群白发老人为他“打call”,陶阳从此便成了超市的“引流神器”。

5

喜欢陶阳的人越来越多,有懂戏的路人就跟陶阳父母说,孩子有天赋,得给他找个专业的老师带着,别给埋没了。

当时大连京剧院办了一个少儿班,阿陶爸妈觉到这是个好机会,就给陶阳报了名去学戏。

戏曲班里有一个文戏老师,一个武戏老师。文戏老师是于啸童,教戏曲知识;武戏老师是汪洋,教基本功。老师欣赏陶阳的天赋,也知道他家里困难,还特地给他减免了部分学费。

因为是少儿班,教学并不严格,类似于兴趣小组,没有正规戏曲院校里那么辛苦,很多孩子就把只把这个少儿班当个兴趣学。阿陶在班上年龄最小,却非常刻苦。因为喜欢,他乐意在戏曲班里待着,没课的时候他也喜欢在一旁看着老师排练,学得也更细致些。

每周三上武课,老师手里常拿着一根小棍儿,哪里做错了就会被抽一下。阿陶性子倔,老师扳腿的时候别的孩子哭,他不,他骂,老师说看他的眼神就知道是能成角儿的。

刚上学不久,大连新商报的记者们就发现了在超市里唱戏的小陶阳,而后进行“跟踪”。几天后,整版幅的陶阳学艺的照片就出现在大连的大街小巷,从那时起大连的不少人就开始认识了陶阳。

2003年下半年,阿陶宝宝参加了人生的第一次商演,跟着少儿班参加大连新玛特商场的2周年庆。陶阳和一群小同学站在一起唱空城计里诸葛亮的部分,有板有眼,整个人的精气神在一群穿着同样黄色短袖的孩子们中间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那年大连电视台国际频道想录制一段关于戏曲传承的中英文纪录片去参加2003中国·横店影视城杯纪录片大奖赛。因为陶阳年纪小,天赋高,还有些小名气,电视台最后决定以他为主角,拍了一段大约二十分钟的纪录片,叫做“陶阳学戏”,参赛后获得了比赛人文类节目的二等奖。这就是阿陶宝宝留下的最早的影像资料。

2003年12月,距离正式开蒙还没有四个月的时间,不到6岁的阿陶参加了首届东三省“老万杯”京剧票友大赛,获得了优秀选手称号,也自此踏上了人生的大舞台。

2004年6月,阿陶获第八届辽宁少儿戏曲“小梅花”荟萃业余组优秀表演奖。

2004年8月,阿陶获第五届全国“雅士利”杯少儿电视大赛戏曲幼儿组金奖。

2004年8月,录制山东卫视阳光快车道 。

2004年12月,陶阳参加第二届东三省“老万杯”京剧票友大赛,获得了少儿组金奖。

人生第一次参加的比赛,陶阳在一年后再次回来,收获了满满的荣誉和赞美。

但也就在这次比赛,阿陶遇见了以后人生中,那个挥之不去的梦魇。

6

“老万杯”结束后,在一名老师的引荐下,阿陶认识了一位名叫王福忠的评委老师。老师很欣赏陶阳,但这却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伯乐和千里马的故事……

那天爸爸陶国平、母亲龙叶凤,加上小陶阳,一家三口和王福忠夫妻,五个人坐下来一起吃了一顿饭。

这位王老师告诉陶爸爸,陶阳是好材料,应该去好地方培养,希望能把孩子带去沈阳学习发展。

王福忠的妻子史女士是一位京剧演员,而他本人则是沈阳戏校的老师,和从乡下来的陶国平夫妻俩相比,跟着这位王老师,对陶阳的未来显然更有利。夫妻俩考虑再三后,同意了王福忠的建议。

2005年3月1日,7岁的阿陶被王老师带去了沈阳戏校学戏。陶阳父母为此还交纳了4000多元的学费。

来到沈阳的小阿陶就寄宿在老师家中。他这辈子从没有住过如此高档的小区,拥有了单独的豪华装修的房间,还穿上了“阿迪”“耐克”这些“高档”品牌。王老师的妻子对他还不错,衣食住行都没有缺了他的。

王老师教阿陶唱戏,除了对于学戏来说很平常的早上六点起床做早功,吊嗓子。比较特别的教育方法是让阿陶把每出戏的台词先写下来,背熟而且了解清楚当时的历史背景。时间长了,阿陶的语文和历史水平提高显著。

但同样,因为演出走穴太多,阿陶快9岁了才到沈阳师范大学附属小学上一年级,依然是演出多,上课少,平常孩子四年级的岁数时,咱们小崽儿还不会做几十以内的加减法。

为了能看到孩子,在大连打工的陶爸陶妈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一趟沈阳,也会跟定时跟王老师小阿陶通电话。

这种良好的局面一直维持着,直到半年后,矛盾开始了。

王老师与他的京剧演员太太离婚了,阿陶随老师搬了出去,没有了妻子的约束,这位老师的真实脾气也渐渐显露出来。

两个人一开始的生活如何,我们并不清楚,但有一件小事,可让我们从中窥探一些真相。

2005年7岁的阿陶,曾经因为想要回家,在老师和爸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身无分文独自坐火车从沈阳到大连。

在火车站,他找到一个跟自己有些像的大人,安静地跟在人身后,检票的以为他是家长带着的,就放他一起上车。

蒙混过关,一个人坐几小时的火车,经历一场冒险。是内心什么样的压抑才能让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做出这样的事情呢?我不敢想。

7
2005年7月,阿陶参加中央电视台戏曲擂台大赛,获最佳人气奖。

2005年8月,获第9届中国少儿戏曲“小梅花”荟萃获业余组小梅花金奖。

名气越来越大,阿陶和父母的联系却渐渐少了。因为王老师想过继阿陶成为自己的儿子,陶爸陶妈不同意,在电话里总是争吵起冲突,家里不再给陶阳打电话,转而改成写信。

阿陶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逢年过节正是演出的时候,2006年,阿陶总共也没有和父母见过几面,只在暑假曾经随父母回过一趟老家。

2006年1月1日,福建海峡卫视元宵晚会后,阿陶出现在大屏幕上的名字干脆就变成了“王陶阳”。

央视戏曲节目“梨园春”的导演还因此和字幕员起了一场小小的争论,去年上节目还姓陶,今年怎么就姓王了?

提到阿陶的老师时,这位漂亮的女导演是这样说的:“王老师我不敢多加评价,因为没有接触太多,只知道出场价他很能往上要,或许价钱是角儿的价值的最直接体现。 ”

跟着“爹”,阿陶除了学会了几十个小段的戏,还学会了看人下菜碟,对着一般的观众,态度冷淡,随便糊弄着唱,对于他“爹”口中的领导大腕,则会认真表现。

“由于工作关系曾和陶阳及其师傅王福忠接触过几次,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可能他们已是艺海江湖跑惯了的人,见过的大场面也多了,对事对人总有点与众不同。

陶阳比一般的孩子沉稳,或者说清高很多,他一般不和人说话,有点孤僻,正如他自己说的,一般的观众他的态度是有点糊弄,而对于他认为并看中的行家,则会全力展现他的戏曲才华。

或许《梨园春》的京剧氛围不够浓厚吧,陶阳和其师傅虽然来过几次,但都似赶场,没有倾注更多激情,或许是缺少知音的缘故,陶阳也不是很喜欢来这儿,所以每次见他都是冷冷的感觉。

我非常喜欢陶阳的唱,甚至在他后台调弦的时候我都会跑去看,像一个热情的追星族一样,从没有在他们爷俩面前提到过我是导演,所以我也体会了一般观众在陶阳面前的待遇。”

8
陶阳的世界正在变化,私下里,舞台上,对曾经的“王老师”,小阿陶的称呼变成了“爹”。

东北零下几十摄氏度时,9岁的陶阳被这一位“老爹”命令半夜出门买酒。雪没过陶阳的膝盖骨,如同将肉冻在冰里, 每走一步都揪心地疼,走到家门口腿已经近乎麻木,全身上下唯有流下的眼泪是热的。

王老师并不想要陶阳只是成为他短暂的赚钱工具,更是希望他臣服于他,变成一个完完全全的“乖儿子”,甚至在他长大后,“孝顺”他,给他挣钱养老。

因此,对阿陶肉体上的所谓“虐待”,有限。孩子生病闹灾带他看病,渴了饿了带他吃饭,甚至偶尔闹情绪了他也愿意哄一哄这位小财神爷。

比身体上的虐待更可怕的东西,是精神上的控制。

“演出一不满意,我就要被他罚站在小板凳上”,还要面壁思过写检查,要求800字以上,内容真挚、诚恳。

“我越来越怕他,越来越抑郁。”

2006年5月,阿陶参加了著名主持人,中央电视台戏曲频道导演白燕升主持的节目“戏苑百家·燕升访谈”。

这场节目中,我们可以发现这个阶段王福忠对小阿陶的精神控制达到了怎样一种可怕的地步。

“我以前哪能得到这个,我啥都不会以前,我以前啥都不会就是一个要饭小孩儿。”

“长大要成名,养我老爹。”

“我自己就是小名人,我爹的功劳也挺大。”

“我以前啥也不是,到了家我也啥也不是,最后都是我爹一点一点弄了好几出戏,我以前一出戏也不会。”

“他就说你要是再不听话的话我就把你送回家,完了之后我就不哭了。”

“自从我学了戏文以后,我就不爱什么蓝猫淘气了,什么哪吒那些的,都不爱看了。以前感觉看的挺有意思的,小孩儿玩的,还能飞的,看那样动画片,像什么米老鼠那些的,看那些飞得还挺好玩儿,现在我看了觉得没有意思,人能飞吗?又不能长翅膀。”

这时候的阿陶,努力装作老成,却还是透露着一丝稚气。再过两年,经历了命运起落的阿陶,我甚至无法分辨他偶尔展现的孩子气是否是装出来的了!

2006年元旦,福建海峡卫视元宵晚会,阿陶独唱六段。

2006年7月,“和平杯”电视大赛,阿陶获金奖。

2006年7月,纪念CCTV戏曲频道开播五周年戏曲晚会上,陶阳压轴,连唱三段《文昭关》《空城计》《珠帘寨》。

2006年7月28日,第八届“和平杯”中国京剧票友邀请赛,获“津门十佳京剧小票友”称号。

2006年8月,中央电视台全国少儿第九届“小梅花”奖比赛,获金奖。

同年在中央台全国票友擂台赛,国际频道国际票友大赛,郑州电视台的两次戏曲擂台赛中,阿陶均获得了第一名。

2007年元旦,陶阳参加新年京剧晚会,表演节目京剧汉津口。

9
陶阳第一次见到郭德纲老师是在2006年中。

为了纪念CCTV戏曲频道开播五周年,中央电视台11套设计了一个戏曲晚会,叫做“非常梨园·变脸秀”,请了一些从戏曲界走出去的明星和戏曲大腕加盟,郭老师是其中的一位嘉宾,阿陶也被王老师带着参加。

当天节目录制完,郭老师就出来准备离开。

外面下着小雨,郭老师都上了车了,王福忠把小陶阳带出来,站在车的旁边,“郭老师,您听听这孩子,唱得特别好。”

郭老师看着小孩特别可爱,也心疼他,“别唱了,下着雨呢。”

最后还是拗不过王福忠,半站在车上,敞着车门,听小阿陶唱了逍遥津的小段。

一句“父子们在宫苑伤心落泪。”,在雨中,全神投入,情态俱佳。

郭老师当时就觉得这个孩子天赋很好,模样也可爱,就留了一个联系方式。

小陶阳没有多想,只是模糊地将这次相遇归入了“老爹”无数次带自己见各种领导大腕之一。

但郭老师却并没有忘记这个孩子。

2006年12月12日,北京电视台郭老师主持的节目“星夜故事秀”,师父邀请了陶阳作为一期的嘉宾参加。

关于北京台的这个节目也见证了德云社的很多故事,从郭老师主持,到07年李菁何云伟主持,到后来电视台台长和师父闹翻,全台封杀德云系演员,这些事此次按下不表,我们回到小陶阳。

郭老师真的喜欢陶阳,陶阳也和郭老师相处非常好。这次节目,是我看了这么多采访陶阳的节目中,阿陶宝宝最放松的一次。

但仍然的,王福忠对陶阳的影响依然明显,将自己的年龄说小,说自己的京剧兴趣是“爹”开发的,以前什么都不会,说不去别的地方学戏“我爹教我挺好的,说要挣钱养“老爹”等等。

节目结尾,郭老师还特地叫了当时德云社的著名京剧票友李云杰来陪阿陶唱戏,三人一起唱了一段沙家浜。

10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冬,深夜两点,九岁的阿陶安静地坐在冰冷的警局接待室里,看着轮番上阵劝说自己的人,心里纵然惊涛骇浪,脸上却能竭力保持漠然。

假装自己成熟这件事,他早就已经能做得很好了。

时间回到一天前。

2007年1月21日,中国大戏院。

这一天的京剧演出,阿陶排在第三个出场。结束后大约是八点半,他像往常一样返回后台卸妆。这时他的一位狂热粉丝,天津票友郭先生也背着相机跟着他跑到了后台。

郭先生先是对阿陶今天的表现止不住的赞美,接着又提出要带陶阳去中国大剧院门口拍一些照片。

因为阿陶每次到天津的演出这位姓郭的先生都来,和他也算是比较熟悉,“老爹”王福忠很轻松地就同意了这个请求。

其实,要放在平常,出去到门口拍个照片并没有什么不妥。尽管此时的陶阳已经小有名气,但他毕竟是个孩子,而且京剧明星也不像歌星影星一样独自出去有什么危险。

但谁也没预料到的是,两人刚走出门,还没来得及摆好姿势,突然就呼啦啦围上一帮外地人,其中一个不由分说抱上陶阳就跑上了一辆出租车。

一个晴天霹雳重重地砸在了郭先生头上,直到第二天凌晨接受完派出所民警的询问,这个50多岁的天津汉子还说自己直“肝儿颤”。

“孩子要是真找不回来了,我就是长八张嘴也说不清楚,毕竟孩子是从我手里没的。”
由于事发突然,除了大声叫喊,再抄起电话报警,郭先生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阿陶个子小,被一个成年男人拦腰抱起,连踢打都做不到,只能不断挣扎,大声叫喊“救命”!

好在戏院门口人流量大,附近的人帮忙阻拦,民警也及时赶到,将陶阳成功地“解救”下来。

但就在这时,那几个抢孩子的外地人所说的一席话,让围观的人们觉得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躺在地上撒泼哭闹的那名外地妇女,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阿陶的亲生母亲龙叶凤。而确实,抢人的几个,仔细看看,阿陶似乎也都认识。

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阿陶矢口否认了他们的说辞。

他怕,怕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回老家,怕一辈子都不能再唱戏了。

11
中国大戏院门前的一番吵闹让阿陶全家和王福忠都进了辖区劝业场派出所。

可是在了解情况之后,劝业场派出所的民警却将这一治安纠纷转到了小白楼派出所。原因说起来很简单,其实就是因为在见到儿子陶阳之前,陶国平夫妇已经预想到双方会发生冲突,因此提前向小白楼派出所打了“招呼”。

陶爸爸:“孩子演出报酬,他自己心里最清楚,我现在也有不少朋友告诉我,在哪哪演出挣多少钱。”

陶妈妈:“那天我爱人说, 你上香港演戏。陶阳说演了两场。我爱人说演出给了多少钱。反正全是红包,拿信封包着,以后还得签字,有数,给完红包以后记着名字,到时候分,我儿子就那么说的。”

陶伯父:“谁都不是傻子,现在孩子那么有名,去哪演出都少给不了钱。”

陶国平夫妇在过去的2006年里,多次向王福忠表示不满,陶阳名字被改的不满,不能经常见到陶阳的不满,希望能把孩子接回去一家人过。

但王福忠肯定是不同意的,阿陶也不愿意,一是回去家里没有条件再让他好好学戏唱戏,二是也不再能接受农村的生活方式。

陶妈妈:“以前陶阳对人家可礼貌了,现在有一种瞧不起农村人。”

眼看儿子不跟自己亲了,龙叶凤说,他们已经找儿子好多天了。幸亏王福忠曾经和他们提过要来天津演出,而在天津打工的老乡又恰好看到了儿子演出的海报,在亲戚朋友的怂恿策划下,终于有了这次中国大戏院门口的“抢人”行动。

在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明白这是一场罕见的“争子之战”后,小白楼派出所民警开始对双方进行调解。

用派出所民警告诉陶国平家人的话来说,陶阳确实是你们家的孩子,可是现在他不愿意跟你们回家,作为民警也不能强迫他。只要陶阳同意跟着爸爸妈妈先回家,派出所肯定会替他们一家人做主。

也正是因为这样一句承诺,陶家全家人开始轮番上阵,拼尽全力只为了让小陶阳说出这句话:“我愿意跟爸爸妈妈回家。”

12

坐在警局值班室里,阿陶产生了一些恍惚的情绪。

看着不断走进来的父亲、母亲、叔叔、大爷、姑姑、姨妈,听到消息赶来的老乡、父母的朋友,甚至11岁的姐姐陶俊,阿陶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们或苦口婆心,或撒泼威胁的劝说。

他们没有想到说服一个9岁的孩子竟然是如此的困难,阿陶也没有想到,有一天竟然会以这种形式被逼迫着做选择。

小陶阳的叔叔、大爷、姑姑、姨妈先后败下“阵”来,从派出所值班室里走出来时的表情很难用言语来形容。

就连陶阳的亲生父亲陶国平也几次因为情绪失控被民警请出接待室。

不过毕竟是自己的儿子,陶国平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发誓一定要将倔强的儿子带回家。

只比陶阳大2岁的姐姐陶俊是这群陶家人中最被陶阳“看重”的人,毕竟相比和姑姑、姨妈说话时陶阳连头都不抬的情况,陶俊至少还能让弟弟开口说话。

可就是这样的“优待”,也让急于想将弟弟带回家过年的陶俊伤心不已。小姑娘几次因为“碰壁”从接待室里走出来,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接待室的大玻璃墙边发呆。她的双手有意无意地擦着干净的玻璃墙,眼睛空荡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弟弟变了!他不愿意和我说话,连看都不愿多看我一眼。”

“劝爸爸妈妈回家吧,不要闹了,我是肯定不会跟着你们回去的。”这是阿陶跟她说得最多的话。

十几个大人轮番上阵,众多人的苦口婆心都没有劝动陶阳。

有沉不住气的人已经开始准备实施“抢劫”计划,他们在派出所里用江西方言交谈着,虽然周围人并不能听懂,可是从他们的表情、动作中依然可以感觉得到气氛的转变。

民警可能也觉得长达四五个小时的劝说如果还不能让小陶阳回心转意,那么调解也就宣告失败。

陶家人领不走孩子不回家,王福忠和小陶阳担心遭到“袭击”而不敢回去,最后这两拨人居然都睡在了派出所里,等待转天继续调解。

13

2007年1月22日早上8点,民警又开始对双方做起了工作。一个多小时过去,各不相让的情形让民警无奈,只好将一群人带去了司法所调解室。

在将王福忠、陶阳以及陶国平和龙叶凤一同载上一辆警车后,几个人直奔天津台儿庄路与大同道交口的公安和平分局驻小白楼司法所调解室。

相对派出所,或许司法所调解室给人的感觉要轻松很多,阿陶不再沉默,跳来跳去,自己哄着自己玩。爸妈与老师交涉的时候,他像在课堂上课时一样举手发言,希望能发表自己的意见。

很快,阿陶对自己的处境有了更深的认识——虽然他们想要的是阿陶,但并没有人关心阿陶想要什么。

拿着乒乓球拍来拍去,拿着苍蝇拍打来打去,手里拿着这两个有趣的东西,阿陶已经“顾不上”参与“争子之战”了。

调解室里双方唇枪舌战,阿陶自娱自乐。

调解室外,前一天参与“绑架”小陶阳的那帮亲戚也围聚在一起,他们操着家乡话,不知在商量着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可陶国平和龙叶凤两口子却坚持要把孩子带走,而王福忠却一再表示孩子今年能够上央视春晚和京剧表演艺术家孟广禄先生合作演出,这是天大的好事,绝不能耽误了春节晚会,有什么事过了春晚再说。

双方一度僵持,谈判无法再继续。

下午1点左右,在负责调解民警的努力下,双方终于答应各退一步。

按民警所说,既然父母不愿离开孩子,而干爹又说不能耽误春节晚会,那么4个人就一起先去北京,互相看着。

民警的这一提议得到了双方的初步认可。就在大家等待民警写调解书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个在屋子里撒欢的小陶阳一个人溜出了屋。

14

小陶阳的伯父正在司法局楼门前,打算去听听消息。突然,他发现到了单独从屋子里走出来的的侄子。

他先是一愣,在短暂地停顿之后,他像发疯一样冲上去抱起陶阳扭身就跑,根本不顾陶阳大声的咒骂和打在他身上的拳头。

经过接力,阿陶被几个人塞进一辆银灰色轿车内,轿车随即扬长而去。

  “当时的情况太突然了,我根本就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见着孩子了。”陶阳的伯父说,由于情况突然,站在孩子面前,自己先是一愣,随后,脑子里除了“一定得把孩子抱走”这个念头外,什么都来不及想。也就出现了他像个疯子一样把孩子抱走的情景。

从抱走到接力给其他老乡,再到将孩子塞进车,这个伯父甚至没注意到跟随其后的摄影记者,没意识到他这个行动全被记录了下来。

如果说这次“抢孩子”是个出乎意料的意外行动,而那时,孩子的父母恰巧从调解室走出来,也绝对是巧合。

按陶阳的伯父所说,当时他们正把孩子塞进车,还没来得及想怎么告诉孩子父母时,突然看到那两口子从里边走出来。

“我当时的感觉,是他们俩和我们心有灵犀,所以就告诉他们赶紧跑。”伯父说,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当时那两口子是出来考虑协调问题的,根本不知道“抢孩子”的事。

当时,他们所有人已经统一了思想,肯定要在天津把孩子“抢”走,但他们选择的时间则是双方在调解书上签完字后当王福忠带孩子出来时,几个人再实施计划。

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调解书签署过程中,陶阳却一个人从调解室溜达出来,而在此时又恰恰遇到伯父。

大约三五分钟之后,调解员最先发现陶国平一家三口竟然意外失踪了。见状,他马上拨打陶国平夫妻二人的手机,此时却发现这两部手机起先是无人接听,后来干脆关机了。

王福忠慌张,沉默,最后低声说,“我已经预料到了”。

15
阿陶被“抢”离开的车和父母紧跟着追上来坐的车,相隔半小时到达柳滩附近。

“路上这孩子连打带骂的,到了地方后,孩子还说他大娘绑架他,非要报警,怎么说都不下车。无奈下,这辆车里的几个亲属只好轮番上阵,大小道理一通讲。”在场的阿陶伯父这样描述当时的场景。

半个小时后,父母到了,阿陶愣了愣,咒骂了一声,终于妥协,和他们一同走进了亲戚家的大门。

经过一下午的考虑,一帮人最终决定,由专车把小陶阳一家4口送到霸州市。再连夜从霸州登上了返回江西南昌陶阳姥爷家的火车。

因为交通工具的不同,媒体记者甚至比阿陶一家早到了近10个小时。

回到老家的第二天,陶阳的父母就得到了媒体转告的春晚导演的话,只要他们能按时带陶阳到北京参加春晚排练,除夕之夜和全国观众见面的机会还是非常大的。

江西省的媒体决定要全程报道陶阳上春晚的新闻,让记者跟着陶阳全家一起去北京。因为是晚上的火车,陶阳的父母打算先带陶阳到报社坐一坐。

就在这时,陶爸爸接到了央视春晚戏曲组导演打来的电话。

“刚才谢导说让我们不去了,说王福忠给剧组打电话,央视春晚怕他们去闹事把节目给撤了。”

夫妻二人气不过,当晚把陶阳放在老家,决定到北京找王福忠面对面理论。被劝告后最终又半路转车回了家。

16
2007年2月10日,央视“共同关注·童星之争”

记:你最大的愿望是长大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陶:人呗。
记:我知道是人,做什么职业?
陶:唱戏。
记:唱成角儿?
陶:不,跑龙套的。
记:跑龙套的?你现在都不跑龙套,长大了还想当个跑龙套的?
陶:那是。
记:为什么这么说呢?
陶:你看好多小孩儿,像穆宇,以前演主角儿,长大跑龙套。所以没有希望。

————————
永不惮于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心。如文中有对阿陶的父母亲人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阿陶宝宝确实早熟,但陶云圣并不是圣人,我们在欣赏阿陶百年一遇的戏曲天赋时,希望也能正视他小时候的幼稚和某些在特殊环境下的特殊表现。

阿陶没有跑龙套,阿陶一辈子也不会跑龙套。小崽儿,阿陶,我的陶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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